回望走過的大半生歲月，在宇宙的長河中微不足道，對我來說卻是一段不尋常的經歷，有焦慮和迷茫，也有過驚喜和激動。

                        參 軍

　　人懂事后心里總會編織許多美麗的夢想，向往外面的世界。出生于五六十年代的人，初中畢業(yè)再上高中非常難，只有一小部分人如愿以償，多數(shù)人要回村當農民。少男少女們不愿將自己的青春年華交付給賴以生存的土地，跳出農門“吃皇糧”的渴望十分強烈?？墒菦]關系和靠山進不了工廠，當兵是許多青年人不二的選擇，若能提干或者轉為志愿兵，這輩子就活出精彩了。若前兩者都不成，最差也學一門技術，退伍回鄉(xiāng)有了生存本領，比只會種地的同齡人要強得多。1975年底我初中畢業(yè)時不滿15歲，大隊不推薦，上高中無門，不得不老老實實當農民，一滴汗水摔八瓣的日子熬過兩年時光，幾乎磨練得與生產隊的老農民一個樣，手上磨出厚厚的老繭，哪個季節(jié)種什么莊稼心里都有數(shù)。可是誰不想擁有體面的人生?我是人在曹營心在漢，并沒打算死心塌地成為農民大軍中永久的一員，走出大山看世界的念頭一直縈繞在腦海，隊里偶然有人進煤礦、進廠當工人，內心便有一種焦慮不安的情緒，望著天空和遠山發(fā)呆，心想哪一天自己也搖身一變成為吃商品糧的工人，職業(yè)無所謂，只要端上“鐵飯碗”，干什么都行。機會終于盼來了!1978年初的寒冬臘月，我應征報名參軍，體檢順利過關，父母也支持我當兵。就這樣在陽春三月，乘著一列滿載新兵的悶罐火車一路西行，經過幾天幾夜的旅程直達新疆大河沿車站，再轉長途汽車跋涉約500公里跨進庫爾勒西新兵連大門，開啟了我的軍旅人生。當兵是我步入成年收獲的第一份驚喜。選擇加入鐵道兵陣營，為我確立人生目標，改變命運埋下伏筆。

                        兵轉工

　　加入鐵道兵大軍行列，與想象中的站崗放哨、在訓練場上拼刺刀喊殺聲震天、英姿颯爽的軍旅生活截然不同。在軍訓期間，從老兵班長口中得知鐵道兵基層陣營的編制情況。一個團設有團機關、后勤處、警衛(wèi)排、衛(wèi)生隊、汽車連、特務連、通訊連、修理連、倉庫、營部、機械連、施工連等，其中施工連占四分之三，如愿進入機關和后勤單位的是少數(shù)，大部分新兵要到施工連隊開挖隧道、建橋涵、筑路基。

　　軍訓結束考核，我各科成績均為優(yōu)秀，天真地認為憑這些成績便能分到好工作?？墒墙Y果令我大失所望，一輛卡車拉著我和幾十名新兵開進一個深山溝的施工連隊，我和戰(zhàn)友們在塵煙彌漫的隧道，與風槍、炮煙、粉塵、水泥、石子、鋼筋、鐵鍬、耙子、鐵叉為伍。開始兩年多時間一直在隧道作業(yè)，打過風槍、裝過炮，遭遇過塌方，幾次與死神擦肩而過。從洞內到洞外，再到建車站、挖暖氣溝、安裝管道，沒有機械靠人工，干了6年重體力活，比當農民還辛苦。

　　環(huán)境影響人。我不當兵，或許一事無成。軍營悄然興起的學文化熱感染著許多有志于成才的軍人。離開家鄉(xiāng)前，哥哥說：“二弟當幾年兵就退伍了。”難道一語成讖?我可不想當農民。我要放手一搏，買文學書籍和雜志如饑似渴地學習，吸收新知識，提高文化水平?？磿懭沼?、摘抄書刊上的文章段落和錦言妙句，嘗試寫小說、影評，填充了那個時期的業(yè)余空間。

　　當兵期間，就我那點底子，沒奢望成啥大器。隨著讀書的增多和對人生價值的理解，滋生了想改變現(xiàn)狀的想法。在我腦海若隱若現(xiàn)的目標在十萬八千里外，遙不可及，所以盡管發(fā)奮讀書，可是基礎太差，在寫作這條路上，人家大踏步前進，我還像幼兒一樣學走路?？嘈猩愕那笏鳎谝粋€人的世界孤獨前行。

　　鐵打的營盤流水的兵。1979年春我們連有30多名戰(zhàn)士參加對越自衛(wèi)反擊戰(zhàn)，全團參戰(zhàn)的軍人是一個龐大的數(shù)字，其中新兵團兩個連的新兵軍訓沒多久便全部開赴前線。我當時在新兵連當炊事員。不久百萬大拆軍浪潮緊隨而來，1980年底退伍大潮進軍營，我們連大約45%、上百名戰(zhàn)士踏上返鄉(xiāng)旅途。我能繼續(xù)當兵，既有被命運眷顧、將童話恩賜為現(xiàn)實的成分，也有老實本分、工作踏實得到領導認可的因素。每年都有一批老兵退伍，互贈禮物和告別的場面讓人淚目。

　　1983年底，經過鐵道兵五師、六師和四師兩個團，八九萬人浩浩蕩蕩的隊伍，歷時9年修建的全長476公里的南疆鐵路吐魯番——庫爾勒一期工程進入試運行，鐵道兵肩負的使命基本完成，全體官兵從庫爾勒東站和大河延乘軍列開赴中原。根據軍隊改革需要，不久國務院、中央軍委一紙命令撤銷鐵道兵，16.5萬鐵道兵官兵中的1.7萬人合并到解放軍總后勤部，包括我在內的14.8萬人1984年1月1日正式并入鐵道部。告別軍旗、摘去領章帽徽、脫下軍裝換上鐵路服的那一刻，我的眼睛濕潤了。我的情緒失控有兩層意思，一是對6年軍旅的深情告別，軍營是我追夢的地方。二是多年的夢想一朝實現(xiàn)，我終于端上了“鐵飯碗”。

                         進機關

　　兵轉工初期月收入四五十元，我們這批年輕人都興奮不已。出疆的頭兩年還是修鐵路，只不過是改建三門峽境內的西隴海線一段約兩公里長的鐵路，有大橋、涵洞、路基，高強度的體力勞動讓身體瘦小的我苦不堪言。

　　次年夏，主管領導念我堅持自學，還時而寫點工程隊的新聞稿，有時協(xié)助文書寫幾份事跡材料，便安排我燒鍋爐供全隊150多號人飲用。由于自來水被附近一家工廠切斷，交涉無果，只能從400多米外的河里挑水。燒火爐是求之不得的事，在工程隊是比較輕松的活?？墒呛镁安婚L，4個月后天變冷，各班宿舍都有磚砌的火爐燒水，我又到工地干活，往路基上鋪道砟、抬枕木和鋼軌，我瘦弱的身體幾乎到了極限。特別是抬鋼軌枕木，兩個肩膀紅腫的變了樣，痛得我忍不住想哭。父母不知道我在外吃這樣的苦，否則該有多心疼啊!

　　這期間，我找過上級主管宣傳的某領導，直截了當?shù)卣f了想從事專業(yè)寫作的想法。他了解我的情況，思考片刻，答應一個月后去報到，讓我激動不已，可苦等一個多月再沒下文。到底哪個環(huán)節(jié)出了“幺蛾子”，一直是個謎。決定權在別人手里，我只能聽天由命。

　　這個技改工程一結束，我隨浩浩蕩蕩的建設大軍奔赴上海，先后參加4個項目的建設。那些年干得項目多，但投資額小，有的項目一年工期，節(jié)奏太快。咱就是干活的命，苦點累點沒啥，最讓人煩惱的是，在一個地方熟悉了又要搬遷，在近7年時間竟然搬遷5次，心里有說不出的煩惱，以至于患上了輕度抑郁癥。我若在工程隊干下去，還不知道要搬多少次家、煩惱多少回!

　　改工后的幾年，基層工程隊的許多職工厭倦了艱苦流動的生活，動用各種關系找接收單位，重返故鄉(xiāng)成為當時一種潮流，那些重回故里的人，讓我們沒任何背景和關系的職工羨慕不已。我聽從命運的安排，老老實實在工程隊干活。時間是一個抹子，能抹平一切，隨著時間的推移，對這件事也就不再糾結了。

　　工程隊是企業(yè)的效益之源、發(fā)展之基，哪里有工程哪里便有工程隊。從鐵道兵改工過來的一大批年輕人是主力軍，那時候還沒吸納農民工，幾年后才有包工隊加入。從軍隊到企業(yè)，從新疆、中原再到上海，承建的公路、市政等項目，機械化程度低，到上海之后相比之前大大進了一步，特別是挖掘機的出現(xiàn)，減輕許多人力。但人工裝卸水泥、砂石料，手推膠輪車運輸混凝土、肩扛鋼筋的勞作絲毫未變，酷熱的7月天，我一個人卸10噸水泥，拿10元報酬。艱苦的環(huán)境，超負荷的體力勞動并未澆滅我內心一直燃起的“欲望”之火。不甘庸碌一生，想進機關的夢想在遙遠的天際，像霧里花，但也時刻召喚著我，讓我在漫長的追夢歲月中一直保持自強不息的狀態(tài)。面對工友的諷刺、挖苦和嘲笑等種種傷害，因沒業(yè)績，我沒底氣反駁，只有痛苦地掙扎、苦笑和嘆息，經歷“馬拉松”式的追夢歲月依然一片“黑燈瞎火”，到后來幾乎不再有“非分之想”。

　　命運就是這么捉弄人!1991年夏，一位在一家媒體當編輯的戰(zhàn)友助我一臂之力。他推薦我參加了公司黨委宣傳部為期5個月的新聞寫作培訓。期間，在中國鐵道建筑報等報刊、焦作人民廣播電臺發(fā)表41篇文章，但有成績并不意味著可以留在機關。那時候進機關太難，從我的經歷可見一斑!重回工程隊之后，許多職工背后說我是干活的料，進機關是白日做夢!我沒理會這些無聊至極的議論，業(yè)余時間只管埋頭寫稿，不斷有文章在報紙上發(fā)表。半年后，我遇上一位好領導，他看我是塊寫新聞的料，將我調進機關，用14年不懈努力換來的果實，不禁喜極而泣。

                        提 干

　　在公司黨委宣傳部從事新聞職業(yè)，我倍感欣慰，對擁有的舒適、愜意的工作環(huán)境很珍惜。我是專職報道員，中國鐵道建筑報以上媒體發(fā)表作品，每年都有繁重的任務，壓力很大，這里不養(yǎng)無能之輩，連續(xù)兩年業(yè)績平平，有可能被打回“原型”。選擇新聞這一行，是因為我熱愛這個職業(yè)，要爭口氣，不能讓領導失望。我已經32歲，出道晚，通過自學掌握的本領遠不如在新聞寫作領域耕耘多年的老將們。原有的知識和水平在新崗位上用不了多久便釋放完，補充知識能量、開闊視野、提升能力水平迫在眉睫。我在苦練內功上下工夫，心無旁騖、廢寢忘食地學習新聞寫作知識，并用心閱讀中國鐵建系統(tǒng)名家的消息、通訊集和發(fā)表在報紙上的作品，細心琢磨每篇文章的謀篇布局、語言結構等，同時也學習攝影方面的技巧，將學習與實踐有機融合。

　　當時宣傳部寫新聞的有3人，后來又增加1人，競爭很激烈。我的新聞敏感性很強。1994年2月公司表彰108名企業(yè)功臣，我敏銳地察覺到這是一條有價值的新聞，馬上寫了一篇消息發(fā)往中國鐵道建筑報社，幾天后在頭版頭條發(fā)表，公司黨委書記王炳祥專門為這篇報道召開了一個表彰會，這在公司歷史上是首例。

　　寫新聞就要接地氣，沉下去捕捉鮮活的新聞。“涉深水者獲蛟龍，涉淺水者獲魚蝦。”凡是新聞工作者都知道這句話的含義。我的足跡遍布侯月、宋大、南昆、達成等多條鐵路和公路建設工地，旅途很辛苦，多數(shù)時候坐火車買不到臥鋪，連續(xù)10多個、20多個小時的硬座也沒叫過苦。每到一個項目，都要住幾天，深入施工現(xiàn)場，白天采訪指揮長、隊長、工人，到現(xiàn)場了解施工情況，晚上在招待所寫稿，每一次采訪總要寫幾篇稿件，大多在省部、地市級報紙發(fā)表、電臺播出。對新聞的癡迷，語言無法形容，每天除了吃飯睡覺，業(yè)余時間幾乎都花在寫新聞上，當然也間或寫一些文藝稿件。周日、節(jié)假日別人一家外出旅游、休閑、健身，我卻在辦公室苦思冥想如何擬定新聞標題，怎樣寫好導語和主體。能吃苦加上悟性好，是我稿件數(shù)量多、刊稿率高的重要原因。從1992年起，發(fā)表消息、通訊的數(shù)量逐年大幅遞增，每年都有100多篇，穩(wěn)居全公司個人第一。1994年后與中央媒體的編輯接軌，在人民日報、經濟日報、工人日報、科技日報等國家級媒體發(fā)表的數(shù)量多起來，在人民鐵道報、中國人口報等省部級報紙刊發(fā)的稿件篇幅長、頭條多，為企業(yè)的宣傳盡了一份力，年年是幾家媒體和集團公司的新聞報道先進個人。1995年因發(fā)表在焦作日報的一個專版，提干之事泡湯，我的情緒低落半年。領導找我談話，鼓勵我不要泄氣，兩年后如愿被聘為新聞干事，這算是我職業(yè)生涯的一個驚喜，也是提升自我價值的新起點。喜訊傳到家鄉(xiāng)，父母為我高興。此后雖然并非一帆風順，但知識和能力的儲備已經具備了擔任領導的條件。從1997年被聘為新聞干事到副科、正科，再到兩個工程項目的書記，我的每一點進步均與“寫”密切相關。

                       圓了作家夢

　　從事新聞職業(yè)的人，大多喜歡文學。我的文學創(chuàng)作起步晚，80年代在新疆和三門峽5年間，寫了10來篇小說和影評，發(fā)往《解放軍文藝》《中國青年》《青年作家》等五六家雜志社，雪片一樣打道回府。之后沉淀6年，待羽翼豐滿才開始創(chuàng)作。1991年起正式在省、市級報刊上發(fā)表散文。90年代以寫新聞為主，發(fā)表的散文有20多篇，數(shù)量不多，卻給了我足夠的自信，徹底走出被失敗籠罩的陰影。文學是一座布滿荊棘的高山，每前進一步都很艱難，與我同時代的許多文學青年止步于山腳或半山腰。我卻固執(zhí)地迎難而上，無所畏懼地奮力攀爬，并屢有果實收入囊中。進入二十一世紀，隨著知識、生活、感情等方面積累的逐漸豐沛，文學創(chuàng)作進入一個新階段，每年創(chuàng)作的數(shù)量是倒金字塔。在天府達州、廣元的7年，創(chuàng)作幾十篇散文，2005年大眾文藝出版社出版了第一本散文集《品味人生》，盡管這本處女作現(xiàn)在看來有點稚嫩，部分文章有明顯瑕疵，但對我而言是個新起點。當年被吸收為四川省作協(xié)會員和散文學會會員，是一個令人自豪的驚喜。2006年初隨指揮部遷往三峽奉節(jié)參加奉云高速公路建設，2008年底重返公司機關擔任部門領導，2016年到湖北荊門市政公路擔任項目書記，2019年到江西修水擴建公路項目出任書記，一年后退休。我的崗位頻繁變動，但不影響對文學的癡愛，業(yè)余時間寫新聞與文學創(chuàng)作以及攝影三管齊下，并取得可喜成績。期間出版了散文集《漂泊人生》《漫話人生》和時評集《另眼看世界》。2020年10月被杭甬高速復線項目返聘，在三年半時間除采寫470篇消息、通訊和報告文學，還創(chuàng)作了96篇散文、2篇4萬多字的中短篇小說、1首詩歌、10篇隨筆，撰寫15篇時事評論、3篇論文，出版56萬字的散文集《流年》《歲月靜好》和攝影畫冊《自然之美》。在寧波杭甬項目期間是我寫作的高產期。2024年3月底前往浙江衢州常山江航電樞紐項目從事宣傳工作，截止12月27日，采寫并發(fā)表消息、通訊102篇，發(fā)表散文16篇、隨筆2篇，小有收獲。雖然加入省級作協(xié)會員近20年，但距離終端目標—中國作家協(xié)會會員還有一步之遙，需要繼續(xù)努力寫作、出書，寫作是一生的愛好，生命不息，寫作不止。

與病毒博弈那些年

  人沒有不生病的，有些疾病給工作和生活帶來諸多麻煩。

　　1992年春，老領導想調我到公司黨委宣傳部工作，報告遞到書記那里，書記說先體檢，言外之意，身體要合格。我在工程隊干了14年重體力活，過度勞累+營養(yǎng)不良，臉瘦的只有巴掌大，但沒覺得有啥大毛病，應該能過關?？墒求w檢結果出乎預料，乙肝五項中的1、4、5是陽性，說我有“乙肝”，其實是乙肝病毒攜帶者。身體原因導致剛燃起的火苗被突如其來的一盆冷水澆滅。從查出有“乙肝”起，我開始服用各種治療乙肝的藥。機關是進不去了，我要把身體調理好，在工程隊沒有健壯的身體是不行的。我堅持常年吃藥，照常上班，空余時間采寫新聞。在焦作日報、中國鐵道建筑報發(fā)表的稿件數(shù)量不斷增加。宣傳部要加強宣傳力量，論寫作水平，在當時的基層段、隊，我是最佳人選。在老領導關懷下，兩個月后我終于成為宣傳部一員。

　　雖然工作和生活環(huán)境得到很大改善，尤其是寫新聞讓我的能量得到充分釋放，但體內的乙肝病毒是個“定時炸彈”，說不準啥時候會發(fā)作，到時負面影響更大。一些人誤以為，與乙肝病人和病毒攜帶者一起吃飯、接觸有傳染風險。其實乙肝病毒與艾滋病傳播渠道一樣，性生活、母嬰、血液。奇怪的是，我跟家人一起生活，沒做任何預防，也沒傳染給她們。

　　我體內的乙肝病毒大概是1989年上海流行乙肝期間感染的。

　　90年代機關人員下基層訪都是住指揮部、分公司招待所，或者睡探親、出差不在位人員的床。有一次我在南昆鐵路石林采訪，在一個回家探親職工的床上睡了一周，離開一個月后，聽說有人告訴那個職工我得過乙肝，他非常生氣，與指揮部書記大吵一架，這件事搞得我很難堪，我的精神壓力很大。

　　那個時期，下基層最怕喝酒，去哪個單位都會百一桌菜，擺幾瓶酒“接風”，有幾個領導陪吃陪喝。我有難言之隱，人家卻不知情，要費一番口舌才謝絕。我遇到過一個“難纏”的領導，酒桌上，他三番五次勸酒，并滿有把握地說：來我這里的人沒有不喝酒的。意思很明白，不喝酒絕對不可能。見躲不過，我只得喝進嘴里又悄悄吐出來。在長達20年的時間，我?guī)缀鯖]喝進肚里一滴白酒，啤酒也不過兩三瓶。但每天三頓藥從沒間斷。與病魔抗爭，不得不大把吃藥，花錢不說，自尊心受到傷害是很痛苦的。我有乙肝病毒的毛病老家父母、兄弟、姐姐們都知道。有一年回家看望母親，在弟弟家吃飯，我發(fā)現(xiàn)吃飯的碗有個明顯的疤痕，頭一頓是這只碗，第二頓、第三頓還是這只碗，是專門為我準備的。第二次、第三次回老家在三弟家吃飯，還是那只碗，心里不悅卻說不出口，人家小心預防沒錯。單位每年組織體檢，我都是“小三陽”，頑固的病毒一直暗藏于血液中，以為這輩子就這樣了，所在單位有一部分人是病毒攜帶者，卻沒見哪個人轉陰。

　　聽說茶水有排除體內毒素的功效，2009年起我每天大量喝茶，一天要喝3—5斤茶水。2012年上半年體檢，乙肝五項全部為陰性，這是天大的驚喜，我把這個消息告訴家鄉(xiāng)的親人，他們都為我高興。我趕快去防疫站打疫苗。這年下半年起，久違的酒杯又端起來，隔三差五與幾個朋友、戰(zhàn)友一起喝酒，下基層檢查工作、參加婚宴不再拒絕白酒，有時一頓喝下超過一斤的量，身體并無不適。后來每次體檢都是陰性。2023年春節(jié)前我在焦作市人民醫(yī)院專門做了個乙肝六項檢查，檢查報告顯示，只有第2項是陽性，已產生抗體。對我來說，這個健康的肝臟來之不易，是我長期與病毒較量的結果。

　　我是幸運的，難道與長年喝茶有關嗎?

                      我沒“內退”

　　我退休前效力的公司，2003年實行干部55歲、工人52歲“內部退養(yǎng)”。這個頭一開，全集團各單位紛紛效仿，給一批技能人才提供了再就業(yè)機會，加上拿到的生活費，他們的收入比在崗時高多了。

　　內退對企業(yè)而言，表面看甩掉了“包袱”，在崗人數(shù)逐年遞減，可以輕裝前進。事實上，企業(yè)將一大批專業(yè)人才推向社會，一些國企、私企老總張開雙臂吸納這些經驗豐富的人才，暗自慶幸擁有駕駛、技術、管理等各類專業(yè)人才，將他們放在合適的崗位，為企業(yè)創(chuàng)造財富。反過來看，實行“內退”的各公司，每年要拿出累計兩三個億的資金養(yǎng)活這批老職工，加重了企業(yè)負擔，與初衷背道而馳。更重要的是大批人才流失，各類人才出現(xiàn)斷層，制約了企業(yè)發(fā)展。人才是企業(yè)發(fā)展之本，沒有人才談什么發(fā)展?從此，企業(yè)市場萎縮、在建項目虧損、拖欠員工工資、員工收入在同行業(yè)偏低等諸多問題冒出來。這一現(xiàn)狀我看在眼里卻無能為力。期間，公司換了幾茬領導都無法讓企業(yè)走出低谷。許多老職工與企業(yè)同甘共苦幾十年，對企業(yè)有很深的感情，企業(yè)的興衰、榮辱連著他們的心，擔心有一天企業(yè)會倒閉。90年代，我所在的公司是全集團的排頭兵，職工有一種自豪感?？扇缃袷橇硪桓蹦?，今非昔比呀!

　　我不想做旁觀者，在積極尋求破局的辦法，每年集團和公司召開的“職代會”是建言獻策的機會，我利用自己是代表的身份和以其他代表的名義向大會提交取消內退的提案，年年提，年年沒結果。

　　2012年底集團公司班子“大換血”，我感覺自己進言的機會來了。我站在企業(yè)發(fā)展的角度對全集團人才流失現(xiàn)狀進行了深度思考，并以我所在公司實行內退以來造成人才青黃不接、走下坡路等為例，寫出一份感情真摯、有理有據的3000多字的調查報告，寄給集團公司主管領導，希望盡快取消老職工內退規(guī)定，留住從鐵道兵走過來的這批分人才。內退不止步，幾年后便輪到我了，沒想法是假的，對這項政策包括我在內的老職工均持反對態(tài)度。

　　我很焦慮，從建議書發(fā)出起便等待消息，寄希望于現(xiàn)任領導能扭轉局面。這是一件牽涉全集團體制改革的大事，主管領導肯定要經過深思熟慮，沒有十分的把握，不會貿然取消執(zhí)行10年的規(guī)定。

　　苦等兩年多，2015年9月全局正式廢除推行多年的內退規(guī)定，1960年之后出生的職工可以繼續(xù)在崗工作，我是60后，正好趕上企業(yè)改革好政策，可以多干幾年。不過從2016年10月份起，年滿55歲的公司機關干部一律下基層，我是第一個到基層的機關干部，先后在湖北荊門、江西修水公路項目擔任書記兼副經理，直到60歲退休。

　　我離開機關后，年齡到點的機關老同志也都陸續(xù)離開機關。

　　根據中國鐵建下發(fā)的《退休人員返聘規(guī)定》和公司出臺的55歲以上退休人員不再返聘的規(guī)定，我可能要結束在常山江項目從事的宣傳工作，回歸家庭，開啟讀書、寫作新生活。

　　         中鐵十五局常山江航電樞紐項目部 呂奎元